首页 > 玄幻魔法 > 回头无岸 > 第66章:初登台

第66章:初登台(2/2)

目录

那男子名唤赵启明,是他不愿回首的往事中的人物。两年光阴,竟在此处重逢。

堂会结束,班主领了丰厚的赏钱,笑逐颜开。回戏班的路上,赵庆喜喋喋不休说着日后要多接堂会,晓云却一言不发。

当夜,晓云房中灯火彻夜未灭。

翌日登台,他意外地唱错台词,走错台步,虽台下观众未必察觉,但班主和同班师兄弟皆感诧异——陈老板从未有过如此失误。

下台后,晓云更显沉默,连必要的交流也省去,径直回房闭门不出。

如是三日,班主赵庆喜终于按捺不住,敲响了他的房门。

“晓云啊,是不是身子不适?要不请个大夫瞧瞧?”赵庆喜隔着门问。

门内无声。良久,门扉开启,晓云站在门内,眼下乌青,显然连日未睡好。

“班主,我无事,只是累了。”他声音沙哑。

赵庆喜打量他片刻,叹气道:“自那日李府堂会后,你便神情恍惚。可是遇见了什么人?受了什么委屈?”

晓云垂眸不语。

“晓云啊,你如今是庆喜班的台柱子,但班主我从不曾将你只当作挣钱的工具。”赵庆喜语气缓和,“老沈头将你托付于我时曾说,你经历非凡,嘱我好生照顾。这两年来,你刻苦学艺,寡言少语,班里头都道你性子冷,但我知你心善——每月寄钱回老沈头那儿,助养戏班师弟,自己却过得清苦。你若有什么难处,不妨与我说说。”

晓云抬眼看向班主,眼中闪过一丝波动,但仍闭口不言。

赵庆喜又道:“人生在世,谁没些过往?戏文里不都唱么,悲欢离合,都是常事。你是唱戏的人,最该明白这个道理。”

沉默良久,晓云终于开口,声音几不可闻:“班主可曾有过......想要彻底忘记,却总也忘不掉的过去?”

赵庆喜一愣,随即苦笑:“怎会没有?我年少时曾倾心一女子,因家贫未能成婚,她另嫁他人。后来我发奋图强,组了这戏班,日子好了,她却早已病故。有时想起,仍心痛如绞。”他顿了顿,道,“但戏还得唱,日子还得过。班里有几十口人指着我吃饭呢。”

晓云若有所思。

“你唱戏时,全然不像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,倒像是历经沧桑的模样。”赵庆喜缓缓道,“老沈头说,你是将自己的魂儿揉碎了,掺进戏里去了。这是好事,也是坏事——好的是你的戏有魂,坏的是你总活在那戏中的悲欢里,走不出来。”

晓云微微动容。这是两年来,班主第一次与他说这般肺腑之言。

“明日无事,你歇一天吧,出去走走,别总闷在屋里。”赵庆喜拍拍他的肩,转身离去。

晓云在门前立了许久,方才掩门。

第二天清晨,晓云果然一早出门,去了城南的陶然亭。深秋时节,亭周芦花如雪,随风摇曳。他独坐亭中,望着远处出神。

“可是......陈老板?”一怯生生的声音自身后响起。

晓云回头,见一素衣女子提着篮子站在不远处,面露惊喜。

“真是陈老板!”女子上前行礼,“那日李府堂会,我听了您的《牡丹亭》,唱得真好。”

晓云微微颔首致意,并不多言。

女子却似不介意他的冷淡,自顾自说道:“我姓周,夫君在李府当差。那日堂会后,赵启明老爷四处打听您呢,说您像他一位故人......”

晓云手中握着的枯枝“啪”地折断。

周氏见状,自知失言,忙道:“恕我多嘴!只是赵老爷那日神情恍惚,似有隐衷......”她顿了顿,从篮中取出一封信,“他托我若遇见您,转交这信。我本想去戏班找您,又怕唐突,没想到在此巧遇。”

晓云盯着那信,良久未接。

周氏将信放在石桌上,躬身告辞:“信已送到,妾身告辞了。”

秋风卷起信角,晓静坐良久,终是拆开了火漆封缄的信笺。信纸只有一张,字迹潦草,显是仓促写就。上面没有称谓,没有落款,只有寥寥数语:

“知你安好,于心稍安。昔日之事,皆我之过。今你既有新生,吾当守秘。唯望珍重。”

晓云握着信纸,指尖微微颤抖。秋风掠过芦花,掀起一片雪浪。他忽然起身,将信纸撕得粉碎,扬手撒入风中。纸屑如白蝶,在秋空中翻飞片刻,便淹没在无边的芦花雪浪之中。

回到戏班,已是黄昏。班主见他归来,神色如常,稍稍安心。

当晚有演出,是晓云最拿手的《贵妃醉酒》。后台化妆时,他格外沉默,上妆的手却稳如磐石。

锣鼓声响,大幕拉开。台上的杨贵妃雍容华贵,娇媚天成,眼波流转间风情万种,丝毫不见日间的沉郁。

唱到“人生在世如春梦,且自开怀饮几盅”时,贵妃举杯邀月,眼神中却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悲凉。那一瞬间,台下静极,仿佛所有人都被那深藏的哀愁击中。

戏毕,掌声雷动,叫好声不绝。晓云谢幕三次,抬头时,目光掠过台下,忽然定在最后一排的阴影处——一个熟悉的身影悄然立在那里,对他微微颔首,旋即转身离去。

晓云怔在原地,直到班主上来拉他再次谢幕。

那晚,晓云房中的灯又是彻夜未灭。但次日清晨,他准时出现在练功场,神情虽依旧冷淡,眉宇间那抹郁结却似淡了些。

几天后,班主收到一笔匿名捐款,指定用于添置庆喜班行头,数额不小。附言只有四字:“聊表歉意”。

赵庆喜将此事告知晓云,晓云只淡淡点头,并不言语。

自那以后,晓云——陈老板——依旧台上光芒四射,台下沉默寡言。但他偶尔会指点师弟师妹练功,也会在班主为难时主动提出多演几场。

又一个月圆之夜,戏散人尽,晓云独坐后台,对镜卸妆。镜中人的面容逐渐清晰,褪去铅华,露出清俊本相。

他静静端详镜中人,忽然轻声开口,仿佛对镜中人说,又仿佛对自己说:

“你是晓云,是陈老板,是戏台上千面人生,千种情愁。往事如烟,不可追亦不必追。且唱你的戏去吧。”

镜中人眼中似有泪光闪烁,但嘴角却微微扬起。

窗外,秋风掠过,满院落叶飒飒,如掌声不息。

目录
返回顶部